【中國反邪教網2022年11月4日消息，通訊員：王妍】日本網站Nippon.com2022年10月28日發表深度報道，對“統一教”在日本的發展情況進行深入剖析，指出日本政府對“統一教”最現實最有效的處理方式是根據《宗教法人法》對其進行解散。日本知名宗教學者櫻井義秀同時指出，遠離邪教應先具備宗教素養。

2022年8月18日，日本婦女及其他韓國“統一教”信徒在首爾舉行示威集會，抗議對日本信徒的“迫害”。圖源：法新社

今年7月，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遇刺身亡，引發了人們對“統一教”與日本執政黨自民黨之間關系的質疑，同時也再次引發了人們對“統一教”籌款行為的擔憂。宗教學者櫻井義秀（Sakurai Yoshihide）深入了解了“統一教”這個源自韓國的運動在日本的發展情況。在當代日本，民眾的宗教信仰并不普遍。

櫻井義秀，北海道大學教授，研究方向為宗教社會學，重點關注邪教和新興宗教，長期為卷入邪教的學生及家長提供咨詢服務，著有：《精神與金錢：靈商之剖析》（Spirit and Money—Anatomy of a Spiritual Business）、《東亞宗教形態：宗教比較社會學導論》（The Shape of East Asian Religion: An Introduction to Comparative Sociology of Religion）等

什么是“統一教”？

今年7月，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被槍殺，被捕的犯罪嫌疑人告訴調查人員，他之所以刺殺安倍，是出于對“統一教”的仇恨以及安倍與該組織聯系密切。該事件使得“統一教”在日本受到了嚴厲審查，引發了針對“統一教”涉嫌欺詐和脅迫性籌款，以及“統一教”與執政黨自民黨關系的調查風暴。

“統一教”由文鮮明于1954年在韓國首爾成立，雜糅了猶太教和基督教的傳統教義，宣揚人類因夏娃的淫亂而墮落，稱文鮮明本人就是彌賽亞，被派來通過他的“祝福儀式”凈化人類（見下文）。長期以來，圍繞“統一教”的爭議一直存在，以集體婚禮和高額籌款活動臭名昭著，許多人稱其為邪教。盡管如此，櫻井秀義稱，“統一教”在全球約有一二十萬名信徒，僅在日本就擁有5至7萬人，超過韓國信徒數量的兩倍之多。

1964年，“統一教”在日本獲得宗教法人資格，享受稅收優惠待遇，1968年成立獨立政治機構“國際勝共聯合”。專家表示，“統一教”與自民黨政客之間的勾連可以追溯到這場反共運動。根據櫻井秀義的說法，“統一教”的基本特征之一就是通過幕后活動影響政府決策。

櫻井強調：“他們不會在公開場合這么做?！彼麑ⅰ敖y一教”的策略與引發1995年東京地鐵沙林毒氣襲擊事件的“奧姆真理教”進行了比較?！啊畩W姆真理教’對控制日本政治抱有幻想，他們相信自己可以吸引越來越多的信徒，最終選出能夠贏得選舉的候選人。但‘統一教’則更現實，他們知道自己的候選人無法獲勝，但明白可以通過集體投票的力量贏得足夠多政要人士的關注，從而對整個國家產生影響?！?/p>

“統一教”也因其在美國的游說行為和其他政治活動臭名在外?！度A盛頓時報》是一家美國保守派報紙，由“統一教”某附屬機構所有。

日本對宗教的態度

總的來說，日本人民并不認為自己信仰宗教或信仰虔誠。日本文部科學省下屬的統計數理研究所（the Institute of Statistical Mathematics）在每五年實施一次的國民性調查中，詢問受訪者是否擁有個人宗教信仰。1953年第一次調查時，超過半數受訪者回答“否”，而在最近一次調查（2018年）中，已有74%的受訪者回答為“否”。

源于萬物有靈論的日本傳統宗教神道教（Shinto），其基本特征是靈活且非定于一尊。佛教六世紀初入日本時，與當地的神道教信仰和實踐發生了沖突。但到了奈良時代（710–794年），這兩種宗教不僅共存，而且融為一體，形成了神佛習合（Shinbutsu Shugo），將日本神祇與佛視為同一體系。

櫻井說：“佛教自抵達日本以來一直在不斷發展?！薄懊髦螘r代（1868–1912年）起，日本佛教的規范不同于其他國家佛教，日本僧侶可以結婚成家，不必出家住在寺院，寺廟的主持是世襲制的。下一個演變階段，則是以佛教為本宗、發端于19世紀中葉并延續至今的新興宗教的興起?！?/p>

與此同時，基督教對當代日本人的宗教態度產生了強烈影響。櫻井表示：“當今日本人認為擁有宗教信仰，則要有明確的崇拜對象，有組織歸屬的教堂，有共同的儀式儀軌?！薄皬娜毡救说慕嵌葋砜?，在寺廟或神社登記并不算擁有宗教信仰。這就是為什么大多數日本人不認為自己是信仰宗教人士，盡管他們從事宗教活動，比如新年在神社或寺廟祈禱、掃墓祭祖和為逝者舉行佛教悼念儀式?！?/p>

盡管普遍缺乏宗教熱情，但許多新興宗教或邪教卻在日本找到了沃土。這種現象看似悖論，我們應如何解釋？

尋求歸屬感

櫻井說，20世紀五六十年代是日本新興宗教擴張最為迅速的時期，那也是經濟快速增長的時期，數百萬人從農村遷移到城市尋找工作。離開家庭，遠離家園，許多人渴望集體歸屬感。

櫻井表示：“當時以佛教為基礎的新興宗教以小型工廠和商店的工人為目標，為他們提供了歸屬感。他們也擅長建立自己的組織?！逼駷橹?，這些新興宗教中發展最快的是創價學會（Soka Gakkai ），一個植根于日本佛教的世俗運動?！霸谀切┠昀?，創價學會招募了大約六七百萬成員，每月舉行一次區域性聚會，成員之間經常聯系互相照顧。該組織承擔了家庭或鄉村的職能?！?/p>

“統一教”也有類似的吸引力，不過它最初主要在大學校園。20世紀60年代，激進左翼運動使大量學生疏遠了大學校園，六七十年代，“統一教”以“大學原則研究協會”（the Collegiate Association for the Research of Principles）的名義進行傳播。80年代，隨著經濟蓬勃發展，“統一教”加大了招募和籌資的力度，但也遇到了大麻煩。

“靈感商法”引發的憤怒

“統一教”在日本最為臭名昭著的應該是它的籌款方式，尤其是在20世紀80年代引起公眾詬病的“靈感商法”?！敖y一教”成員經常使用掠奪性銷售策略，挨家挨戶出售人參和大理石器皿等韓國商品。弱勢群體開始相信，他們遇到的麻煩與在地獄受苦的數代祖先有關，并被說服高價購買商品（如私人印章和花瓶等）和服務（如占卜和“祖先咨詢”，聲稱要找出過往根源于家庭的問題），以消除這種罪愆。由于“靈感商法”，“統一教”引來了無數的法律指控，并在媒體上遭到長篇累牘的批評。

“從20世紀80年代末開始，‘統一教’不得不改變策略，隱藏身份招募新成員。它通過為中老年人看手相、為年輕人算命等服務吸引人們，然后邀請他們參加所謂研討會等活動。它還將募集資金的主要方式從‘靈感商法’轉移到從成員那獲取大額捐款?！?/p>

刺殺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的槍手山上哲也的母親向“統一教”捐款超過一億日元，包括她丈夫的人壽保險。山上哲也聲稱母親的捐款導致家庭破產并走向毀滅。

2022年9月，日本消費者廳發布了一份報告，系全國各地消費者事務中心接到的針對“統一教”的投訴。根據該報告，在2020至2021財年，“統一教”成員人均支付了約27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13萬元）。日本政府9月專門設立的消費者熱線接到了大量電話，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為了“替祖先釋厄”而捐款。有些案例，捐款持續十多年，金額從10萬日元到數百萬日元不等。

文鮮明在《神圣原則》稱，當夏娃與墮落天使路西法私通時，人類從恩典中墜落，路西法隨后成為撒旦。由于這種對上帝愛的扭曲，亞當所有的后裔血統受到污染，與上帝疏離。最終，上帝派耶穌作為彌賽亞救贖人類，但上帝通過讓耶穌結婚組建家庭來凈化人類罪惡血統的計劃并沒有實現。作為備選計劃，上帝派遣了彌賽亞文鮮明作為基督二次降臨，集體婚禮正是計劃的一部分。方法是，由彌賽亞挑選和匹配的兩名信徒，在彌賽亞的祝福下結成夫妻，這樣他們生出的孩子就沒有原罪。

但這一理論的意義遠不止于此。根據文鮮明的所謂教義，日本是“夏娃國”，應對“亞當國”韓國的滅亡負責。因此，日本為韓國服務合情合理。在參加“統一教”集體婚禮的日本女性中，預計有7000人目前生活在韓國。

櫻井斷言：“‘統一教’在日本的目的是籌集資金，然后送往韓國?！保ㄔ诿绹?，也有數百萬人通過“統一教”附屬商業企業籌集資金，如魚類批發商True World Foods，該公司為全國各地的壽司店提供服務。）

宗教素養的需求

“統一教”這樣的組織是如何在日本獲得這么多信徒的忠誠和奉獻？

櫻井表示：“一個主要原因是因為日本人缺乏對宗教的先驗知識。因此，他們對集體婚禮或文鮮明作為彌賽亞的教義不覺有異。他們甚至接受這樣的教導，即他們的祖先都在地獄受苦，只能靠自己的‘善行’以資金捐助的形式進行拯救。沒有一個接受過主流基督教或日本傳統祖先崇拜教育的人會相信這一點?！?/p>

另一個促成因素可能是在日本學校沒有任何學習宗教的機會。在意識到國家神社所造成的損害后，《憲法》規定了政教分離，禁止在學校傳播宗教，開展宗教教育。但櫻井認為，應該仍然有可能提供一個全面的、無宗派的宗教介紹。

“作為文化素養的一個方面，我們應該在小學開始了解宗教的基本知識，包括關于世界主要信仰多樣性的教育，”他說?！斑@將促進我們社會基本標準的發展，這是一種關于宗教的傳統智慧，人們自然會對與這些標準相差甚遠的教義產生懷疑。如果沒有宗教素養，人們基本上無法抵御傳教者的荒謬主張?！?/p>

櫻井是札幌北海道大學教授，多年來一直為受邪教蠱惑的學生及父母提供咨詢，經驗豐富。但他承認，心理咨詢具有限制性?！霸谠?，有兩個由‘阿萊夫’（Aleph）邪教組織經營的道場，這是‘奧姆真理教’解散后成立的教派組織。我認識的一些大學生加入其中，一直到畢業?！⑷R夫’遵循麻原彰晃的教義，繼續在全國范圍內招募人員?！畩W姆真理教’的威脅并沒有結束?！?/p>

根據櫻井的說法，社交媒體已經成為此類教派傳道者的主要工具?！八麄冸[藏了群體身份，從網上聊天開始。如果目標對象看起來很有戲，他們就會創造機會，比如在咖啡館見面，然后邀請他或她參加某個活動或學習小組，逐漸吸引目標對象。疫情期間，很多學生因為無法交朋友而感到孤獨，遇到這樣的邀請，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p>

政府能做些什么

在《憲法》保障宗教自由的情況下，宗教傳道和資金籌措難道就不受《憲法》保護嗎？

櫻井表示：“宗教自由存在邊界?！薄澳憧梢宰杂傻叵嘈抛约合胂嘈诺娜魏螙|西，但你不能在這個過程中侵犯他人的自由。在招募信徒時，不得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也不允許通過毫無根據的恐懼來剝奪人們的獨立判斷權?！?/p>

為什么議員與“統一教”的關系會讓人們感到出離憤怒？盡管《憲法》規定，“任何宗教團體都不得從國家接受特權或行使政治上的權利”，但它并不禁止宗教組織參與政治或參加選舉。創價學會（歷史上與公明黨有關聯）以在選舉時動員信徒而聞名，它只是參與政治的眾多日本宗教團體之一。

櫻井解釋道：“就‘統一教’而言，主要問題是政客們隱瞞了他們與該組織的聯系?！薄肮_披露他們得到了一個團體的有組織支持，而這個團體持續通過欺詐性的‘靈感商法’和過度捐贈傷害民眾，這無異于承認他們將自己的利益置于國家和人民的利益之上?！?/p>

那么，既然它的威脅如此明顯，日本當局應該如何處理“統一教”？

“最現實的做法是根據《宗教法人法》第81條第1款尋求解散令。政府應啟動這一程序，將問題提交給宗教法人審議會（the Religious Corporation Council），由他們向公眾公布結論。該審議會由法律專家、宗教學者以及宗教團體代表組成?！?/p>

第81條規定，日本文化事務局、檢察官或其他主管當局可以“在宗教團體做出明顯嚴重損害公共利益的行為時”請求法院命令撤銷其法律地位。這項規定迄今為止只執行過兩次：一次是1995年，“奧姆真理教”被下令解散；另一次是2002年，因存在類似“統一教”的“靈感商法”欺詐行為，妙覺寺（Myokokuji Temple）被解散。

直到最近，日本政府官員仍對該程序是否適用于“統一教”表示懷疑，理由是該組織的高管無一因任何犯罪被捕或受到指控。但隨著民憤日益高漲，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于10月17日宣布，政府將根據《宗教法人法》展開調查，這可能為解散“統一教”鋪平道路。

櫻井說：“這個方法對于糾正宗教和政治關系簡單有效?！薄叭绻蠼馍?，‘統一教’想要自衛就別無選擇，只能發布內部信息，這意味著要披露該組織的運作情況。但即便最終沒有解散，也極少有政客會希望與這樣的團體保持聯系，普通人也會更加警惕。所以，這一過程裨益多多?！?/p>

不過，解散令只是撤銷了“統一教”的法律地位，并不能保證“統一教”的活動完全停止。

櫻井承認：“‘世界和平聯合’和‘日本世界和平婦女聯合會’等附屬組織將繼續存在?！薄昂翢o疑問，‘統一教’將改頭換面繼續活動。法律法規有其局限性，這就是為什么我們需要培養宗教素養，并為人們提供自衛的工具?！?/p>

注：“統一教”成立時的正式名稱是“世界基督教統一圣靈協會”。20世紀90年代，“統一教”以“世界和平統一家庭聯合會”為名試圖進行形象重塑。2015年，它在日本成功更改了名稱。目前日本一些商業企業和非政府組織隸屬于“統一教”。